文|零态LT 王浩宁
编辑|胡展嘉
01 无业富翁
今年是我进入币圈第四年,也是成为“无业富翁”的第四年。
2016年,还在读大三的我,曾经试探性地买入过一些比特币,当时只投了几百块钱,不过一会儿就蒸发而空;当我再次想起它时,震惊地发现去年还不到1000美金的比特币已经翻了三倍不止。
我有些上头,点开交易所,绑定好个人信息,拿着还没捂热的5000块奖学金加上兼职积攒的钱,将近一万块全部All In比特币,几次眨眼,我的未来就和币圈完全绑定了。之所以这么做,因为我实在不想进入社会,开始重复而无意义的上班生活以及撕不下来的打工人标签,也不甘心成为社会机器运行的零件。
买入的前两周,我所有的精力都被比特币卷走了,每天除了看盘,还是看盘。有时候经常上课上到一半,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定要打开手机,装作不经意地扫一眼,看见走势良好或者平稳,就放下手机继续讲课;但如果发现估值跌到谷底,我会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窒息,双腿发软,骨头没劲差点儿倒下去,再强撑起来继续讲课。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也是躲在房间里盯着大盘,有时候看得头晕,逼着自己把电脑设置成休眠状态,三分钟不到又把屏幕点亮。
开始时我确实赶上了市场红利,闭着眼睛都能赚钱。钱来得很快,快到还没反应过来就又翻倍了,账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赚了整整七万块。
盈利后我整个人保持着极度兴奋的状态,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夹杂着不劳而获的满足感和没有借钱进一步梭哈的懊恼感。按照这个赚钱速度,我觉得自己每天什么也不做也比同龄人强很多,对身边的同学也多了些傲气,恨不得时刻找个人炫耀自己。
2017年,币圈很少出现“造富神话”,它还未出圈,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一个击鼓传花的庞氏骗局。出于理智,我把这件事情悄悄埋在了心里,既没告诉朋友更没敢告诉家人,一个人享受“天上掉下来七万块钱”的“馅饼”。
2017年7月,已经拿到毕业证书的我决定放弃找工作,开始全职炒币。我不再满足于比特币的涨幅,把所有的钱投入到了当时币圈呼声最高的SNT。我把自己买币的经历告诉了朋友,朋友告诫我盲目投资风险很大,劝我见好收手。
可就在我犹豫是否要“金盆洗手”时,SNT的巨额涨幅让我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不到两个月我的账户涨到了30万。
父母得知我赚了将近30万,极力劝我把钱提出来买房,然后考个公务员,娶妻生子,让我这辆脱轨的列车驶回普通人的轨迹,毕竟这笔钱在老家,足够付清一套好地段房子的首付。
我拒绝了这唯一“回头”的机会,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02 财富与信仰
进入币圈以后,我几乎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可以随时喝酒谈心。业余时间里,我就在媒体平台上录制视频,也通过这个渠道找到了同在币圈的好友,他们和我一样在现实生活中不受待见,于是我们会聚在一起抱团取暖。
在这个圈子的人,对财富的信仰要比安稳上班的人更强烈,当赚到钱的时候,我感觉我成了小马斯克,甚至开始成为币圈咨询师,我把向我咨询的价格设置为一个问题500,希望借此让那些想要一夜暴富的人知难而退,可韭菜总是一波一波涌进来。
币圈一天,人间一年。
四年的炒币生涯,打乱了我的正常生活,我的梦想是,回东北老家买地,开养殖场,但币圈把我所有碎片化时间都占据了,我没有时间去思考实现这个梦想的可能性,全年无休的币圈规则,让我在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愿景,然后带着遗憾继续开始新一轮投入。
市场波动剧烈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觉醒来成了穷光蛋;市场平稳的时候,一天无所事事,不知道有谁可以交流。
信仰这个词汇似乎是每个币圈人的标配,不同于炒股,股民可以告诉自己购买的股票是对企业的价值投资,投入的钱是看得见的。A股有底,但比特币没有。它归根结底只是基于区块链的数字,投入的钱就像水花一样消散。
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种信仰其实是很虚无的,如果有一天币圈崩盘,我绝不会饿着肚子鼓吹信仰。在这个过程中,周围人对我的态度很微妙,更直白点说要不是他们没我挣得多,早就对我冷嘲热讽了。在大部分人眼里,我就是个无业游民。
现在,赚够2000万再逃离币圈成了我的一个信仰,可在赌徒心理的催化下,我也只能沉浸在自我的数字游戏里。
父母极力地劝我找一份正经的,哪怕月入只有3000块的工作。靠运气而来的暴富,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负担,赚过快钱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原有的劳动价值观被颠覆了,再也看不上其他所有来钱慢的事了。当然,有钱也解决不了人生的其他困惑。
我也清楚知道赚这种钱跟我的能力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运气。
03 刹车逃离
2017年9月4日,币圈称为“九四事件”,国家下发了监管币圈的条例,疯狂、泡沫狂飞的币圈得以有效管制,当然,我的悬浮暴富路也到了尽头,一夜之间,30万账户趋近于零。
我仍记得那天傍晚,有人在群里发消息“崩盘了”,紧接着又有人发了张截图,“这才叫崩盘了”。当我看到数字后,瞳孔骤然放大。我看到它的第一秒,币值降了四个点,眨了一下眼就蒸发了百分之二十。
我撕开一块口香糖,扔进嘴里,瘫坐在电竞椅上,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左右摇晃。因为我感觉只要我动一下,这个数字就会唰地下降到谷底,因为没有地方发泄,我只能使劲地嚼嘴里的口香糖,恨不得把牙咬碎。我时不时站立起来,再躺倒在地板上,蜷缩得像一只毛毛虫。
比特币从15000掉到10000,我奢望在注视它的时候,可以涨回12000,结果发现继续下跌到了9000。崩盘之后,我只能呆呆地坐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次变得一无所有,这四个月好像一场梦,唯一留下的是印了整整两个月的黑眼圈。
清空之后,我无法面对失败,也不敢告诉父母自己把钱都赔光了,钱包里的各种币种失去了现实的价值,成了一堆空气币。整整两个月我都待在家里“面壁”——不看盘也不出门。
2018年,比特币涨到两万美元历史最高点。我的账户余额涨到了150万。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后,我从账户里取了五十万,给父母买了将近二十万的养老保险,其余的钱给家里房子购置了家具,算是留了条后路。
2019年7月,我又在莱特币上栽了跟头,当时是处于莱特币即将减半的节点,我坚信一定会暴涨,于是开了币圈合约。合约跟杠杆一样是个放大器,大部分爆仓都是因为开了合约。减半后,币价并没有如我所愿飞速高涨,反而不断回落。
我刚开始还很兴奋,觉得可以吓走很多散户,于是不断地加仓;但紧随而来的是彻头彻尾的暴跌,当币价从900美元跌到400美元后,我的账户清空了。那段时间如果别人找我了,第一遍问,我压根就听不进去,第二遍,我会说都行。
今年五月份,币圈行情达到了历年来巅峰,我账户的余额一度达到将近两千万。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放下这一切。
我给自己定了两千万目标,告诉自己到了这个数字就把其全部抛空。我没日没夜地盯着账户,可数字在即将到达的时候停止了增加,犹豫了一瞬,阶段性的调整再次开始,下跌紧跟着暴富之后——我又被套牢了。
5月15号,由于多地挖矿所的关停,币圈又开始断崖式下跌。仅在5月19号当天,我的资产就跌了三十个点。原本将近两千万的钱包蒸发了百分之七十——这是迄今为止回撤最多的一次。
12月4日,比特币大幅跳水,最低至42587.8美元,跌幅达20.59%。《一度全线大跌,至少40万人爆仓》《新晋华人首富身家蒸发超100亿》等消息不断冲击着我,也颠覆着我对财富的价值观,心态也彻底崩了。
我的父母知道后又开始新一轮催促我离开币圈,看着微信钱包里不到90块的余额,我决定刹车,回归到原本的航道上,毕竟,我和正常人的生活已经脱节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