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携程“耽误”的梁建章

“携程梁建章”的下一次隐退会在何时?

和携程一起登上财经新闻头条之前,梁建章已经很久没露面了。

在携程赴美上市后的十五年里,他数次归隐又几度出山,在“企业家”和“学者”的双重身份中来回切换。

这一次,他是带着“好消息”出现在公众面前的。

上周,携程公布了2018年第四季度及全年的财务业绩,几乎所有指标都超出预期:2018年全年净营业收入为310亿元,同比增长16%;其中,2018年第四季度净营业收入为76亿元,同比增长22%。

“我们对携程2018年整体的业绩感到满意。” 梁建章在电话会议中说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作为携程的创始人,他在2003年12月带领携程上市后就赴美留学,从“携程梁建章”变成了“人口学者梁建章”。

与大多数企业家截然不同的是,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与商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这段时期内,携程错过了“移动化”和“平台化”等诸多转型时机,开始被后来者追赶。

如今的携程虽已是OTA行业里的佼佼者,但企业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想要达到之前的增速已不太容易。

当被问到是否后悔当初离开携程,梁建章摩挲着双手把头转向一边,眼睛望向天花板,摇摇头,仿佛也是在问自己:“我也不知道……”

01

“独孤求败”的天才少年

少年梁建章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

1969年出生于上海,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电脑为何物时,他已经开始用电脑解决数学题,甚至编写程序写诗。

1983年,刚过13岁的他就拿到了全国第一届电脑程序设计大赛金奖,成为了名噪一时的“电脑小诗人”。

15岁时,他完成初中学业,直接考入了复旦大学第一届少年班,随后前往美国佐治亚理工学院深造,并在20岁时拿到了硕士学位。

毕业后,他入职硅谷顶尖科技公司甲骨文,职位一路升至中国区咨询总监。

对于自己与生俱来的天分,梁建章并不否认,但也从不高调。曾经有记者问他智商有多高,他的回答坦然而谦逊:“我没测过,但是应该挺高的吧。”

上天总是垂爱天资聪颖而又行事低调的人。

20世纪末,美国互联网发展迅猛,中国也进入了第一个“黄金创业期”,阿里、腾讯、百度等巨头相继成立,在电商、社交和搜索领域开始发力。

此时,梁建章也赶上了这个好时机,看准了旅游市场的巨大潜力。

1999年,在上海的鹭鹭餐厅,四个年轻人开启了一个宏伟的计划——创办中国第一家在线旅游服务公司。

他们就是后来著名的“携程四君子”:技术背景深厚的梁建章、具有多年投资经验的沈南鹏、有丰富创业经验的季琦以及从国企高位下海的范敏。

他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责:梁建章任CEO,沈南鹏任总裁,季琦为CFO,范敏担任执行副总裁。

乘着互联网的春风,携程正式启航。

季琦后来在《创始人手记》一书中写道:“这是四个不满现状、有些莽撞的年轻人被趋势所刺激,还带些理想主义,追逐财富梦想的平常创业故事。”

但是,携程一开始发展得并不顺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虽然打着“互联网”的旗号,却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从卖景点门票开始,携程争取到上海龙华寺新年敲钟门票的网上分销,但当时人们更习惯线下购票,所以一张也没卖出去;而国内的机票业务又被各个机票代理点抓在手中,酒店房源也被卖方市场牢牢控制,携程一时竟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这种情况下,梁建章下了死命令:一个月内必须完成600家酒店的签约。

于是,携程的一千多名发卡大军不分昼夜地忙碌在全国的机场、火车站、写字楼。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拨打卡片上的电话就能迅速预订酒店,并且价格还十分优惠。

重压之下很快见效,当年携程的订房量暴增到每月平均5万间夜。

随后,携程接连收购了现代运通(酒店预定业务)和北京海岸公司(机票分销业务),以酒店和机票业务作为自己的盈利核心,把传统的线下操作方式搬到了网上,从此打开了快速发展的大门。

2003年12月,携程在纳斯达克上市,股价从18美元发行价涨到37.35美元,涨幅高达88.56%,成为纳斯达克市场上开盘当日涨幅最高的一只股票,几位创始人一下子都成了亿万富翁。

携程人力资源负责人回忆,2004年随着业务量的增长,人员迅速补充,“每月都有200多新人入职”。

不断壮大的携程,开始蒙眼狂奔。梁建章在OTA行业里举目四望,甚至觉得“独孤求败”,“拿着望远镜也找不到有威胁的对手”。

“那时候觉得没什么对手,也没什么挑战了。应该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找一些挑战。”

于是,2007年梁建章从携程隐退,前往斯坦福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学位,2012年毕业后回国,成了北大的一名教授,专注于人口和创新方面的研究。

自此,梁建章的企业家身份开始向人口学者的方向偏移。

02

归隐遇劲敌

世上没有永远的赢家,只有无尽的对手。就在梁建章离开不久,携程刚刚打下的江山就迎来了不少劲敌。

首先是一直紧随其后的“千年老二”——艺龙。

此前,艺龙是由创始人团队、大股东Expedia和外聘的职业经理人共同执掌,共同决策带来的最大弊病就是效率低下、经营思路不统一。

所以,尽管和携程同时起步,但艺龙始终扮演着“市场追随者”的角色,并于携程后一年也在纳斯达克上市。

直到艺龙换帅。

职业经理人崔广福正式掌舵,艺龙开始“死而复生”。新官上任三把火,崔广福最重要的一把火烧在了酒店预定上,并开始施行差异化竞争——低价策略。

通过联合Expedia的国际酒店资源,艺龙直连了超过13万家酒店,盘活了全球的酒店网络。与此同时,他开始通过团购等低价方式,用亏损换市场,一度抢占了携程不少的酒店资源。

通过一系列组合拳,到了2012年,艺龙同时拥有在线团购酒店数量达2500家,排名全国第一。

不知不觉间,那个曾经的“千年老二”,通过抢夺酒店业务,直接威胁到了携程的霸主地位。

2005年横空出世的“去哪儿”,更是直接向携程的机票业务发起了正面进攻。

这一次,梁建章遇到了劲敌。

去哪儿的创始人庄辰超也是上海人,小时候同样被称作“神童”。作为李彦宏的北大师弟,他对搜索技术情有独钟,21岁时就已经成为名利双收的“人生赢家”。

虽然起步比携程晚了6年,但庄辰超有着不一样的打法。他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做了一个第三方搜索引擎,让消费者自主选择旅游服务。

凭借在机票比价搜索领域的技术壁垒,去哪儿一步步蚕食着携程的机票市场。

根据艾瑞监测数据,到2011年12月,在旅行类网站的月度访问次数中,去哪儿网以超过7460万人次高居榜首,比排名第二的携程还多了1700万人次。

同年,去哪儿拿到了李彦宏的战略投资,高达3.06亿美元,从此变成了百度的控股公司。

2013年,去哪儿在纳斯达克上市。和当年的携程一样,它的股价当天疯狂飙升了89%。

梁建章辛苦打下的“机酒”江山,正在一步步被攻陷。携程腹背受敌的同时,还要面对同程、途牛、驴妈妈、马蜂窝等一批主打垂直领域平台的挑衅。

一时间,OTA江湖剑拔弩张,人人都想跟携程过过招。

股价下滑、增长放缓、利润降低……携程遭遇了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梁建章是时候该重出江湖了。

03

温和的强硬派

梁建章生着一张娃娃脸,说话时带着上海人的轻言细语,笑起来的时候经常眯着眼睛抿着嘴唇,十分腼腆。

在接受采访时,他会无意识地踮起脚尖身体前倾。当你沉浸在他这种极富亲和力的学者形象中时,有时甚至会忘记他身为企业家的锐利。

重回携程后的梁建章,虽然再次变得强势,但强势中总是带着一股学者的“温和”。

回归后,他几乎每天早上六点半就到公司,晚上七八点才离开。虽然没有强行要求,但其他高管也会自觉在五点至五点半到达公司,准备各种材料。

“我们开会的时候,你会看到他可能在看手机、或者自己在思考什么,但实际上他脑子里在飞快地过一些事情。然后冷不防地可能会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不出来的话,可就糟糕了。”一位在携程工作十几年的老员工说到。

最尴尬的是,即便答上来了也不见得会让他满意,但他表达的方式比较独特:低头继续玩手机,或者慢慢地起身出门。

“他不会发脾气,但完全不会听你继续说了,这比骂一顿压力还大”。

就是这么一个温和的企业家,在回归后他并没有幽柔寡断,而是被对手形容为“异常凶猛”。

分权,是梁建章的第一步。他开始推行事业部制,把公司拆分成一个个团队,鼓励员工内部创业,警告负责人“做不好就走人”。

“这是一针强心剂,重新激活了这家公司的创业细胞。以利润为导向,各事业部更专注自身利益,更容易突破底线。”一位接近携程的人士评价道。

把公司从一家“养老院”改造成一个“创业大本营”后,梁建章开始带领携程像猛虎一般收复失地。

首先是正面迎击艺龙的“价格战”。

“他们不挣钱,携程少挣钱”。”本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心,梁建章誓与艺龙烧钱到底。

2011年,在烧光5亿美元(携程当年总营收)后,携程利润下降了39%,但仍有6.55亿元收入。而艺龙虽有腾讯这个大股东在背后支撑,帐面上却有些力不从心。

硝烟弥漫中,艺龙收入同比下滑98.7%,账面利润仅仅只有50万元,之后更是连续亏损长达六个季度。

携程失去的酒店城池,再一次被重新夺回。

崔广福并不服输,他找到了同程的吴志祥,希望能够借助其在门票业务的优势,一起联合抗击携程。

没想到,结成同盟后的第二天,崔广福就收到了吴志祥的一条短信,他表示“根据自身战略选择了业务合作伙伴和资本合作伙伴”,并强调这是“意外”,言下之意表达了对崔广福的歉意。

原来,就在“艺起同行”歃血为盟的当天,梁建章率领一众高管直奔吴志祥大本营,用2.2亿美元入股了同程。

“崔吴联盟”在瞬间解体,势单力薄的艺龙持续严重亏损,最终在2015年5月也被携程入股接管。

打铁趁热,就在同一年,梁建章用同样的战术包抄了去哪儿的后院。

这一次,他选择了直接会见李彦宏。

2015年10月26日清晨,梁建章缓缓走出北京国贸中心大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经历了48小时几乎没合眼的高强度谈判。当晚,携程去哪儿合并的消息传遍网络。

通过这场合并,行业格局再一次被改写,携程由此获得了在线旅游市场70%的份额。

往日的OTA霸主,终于重现风采。

2016年底,梁建章再次隐居幕后,继续为中国生育事业建言献策。

04

被携程“耽误”的人口学家

梁建章没想到的是,OTA江湖新秀的攻击比上次来得更快一些。

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携程的敌人已经从垂直领域的竞争对手变成了背靠超级平台的新型玩家——美团酒旅和阿里飞猪。

2015年,美团开始涉足酒店等在线旅游代理业务。依托流量以及其天然的商业生态圈,美团后发先至。

据Trustdata发布的《2018年Q2中国在线酒店预订行业发展分析报告》显示:美团酒店在去年第二季度凭借6790万的订单量、7290万的间夜量,双双位居行业第一,超越了携程、去哪儿、同程艺龙三家之和。

携程的酒店江山,再一次被动摇。更危险的是,2017年才入场的飞猪提供了一种新型玩法,试图打破以往的游戏规则。

飞猪沿用了阿里巴巴的平台基因,构建了一个区别于OTA的OTP模式。其中,A代表 agent,其基因是通过隔离航空公司与消费者从而赚差价盈利;而P代表platform,盈利模式是按交易量的百分比来抽成。

从长远来看,OTP模式对传统OTA有着致命的威胁,携程的机票业务再一次让对手虎视眈眈。

梁建章不得不再次出山。

近几年,梁建章的身份明显向“人口学者”的方向偏移。

截至目前,作为人口专家的梁建章已在微博发声2035条,最新一条更新就在前天;而携程梁建章开博6年来,却只发了寥寥63条。

虽然他在多种场合表示“携程才是主业”,但他人分明能感觉到,在人口问题的研究推广上,梁建章显然更为兴奋。

“(但携程)需要我这个创始人拉着他们拼命跑一阵子,所以我得回来。”言语间,数次出山中或多或少迫不得已的成分了然纸上。

面对这次挑战,梁建章企图用多年所学,帮助携程走出困境。

过去两年,随着一二线市场逐渐饱和,携程开始走向全球化,通过资本手段布局海外市场。

2016年,携程成为印度最大OTA平台 MakeMyTrip的股东;然后以约14亿英镑的总价收购了全球领先旅游搜索引擎天巡(Skyscanner);2017年,又收购了美国社交旅游网站Trip.com。

为了配合国际化,携程内部也在推动英语学习。CEO孙洁鼓励员工用英语写邮件、演讲、做PPT,还组织了英文打卡,没学就要罚款。

梁建章这一步没有走错,海外市场果然给携程注入了新的活力。

根据最新财报数据,携程的国际业务继续保持强劲增长。2018年第四季度,国际业务收入占集团总收入的30%-35%。其中,国际酒店和国际机票(不包括天巡在内)增速达到行业增速的3倍;天巡的直接预订业务继续快速发展,在第四季度收入同比上升超过200%。

目前,虽然携程依旧保持着行业老大的地位,但面对日渐饱和的市场以及对手推陈出新的打法,梁建章的应对也越来越显吃力。

一位接近携程的人士感叹,“携程什么都没错,可能只是老了。”

面对日渐复杂的竞争格局,“携程梁建章”的下一次隐退会在何时?

或许,“人口学者梁建章”也很想知道答案。

结语

这两年,想要采访梁建章的记者都学会了一个邀约技巧,以和他聊“中国人口增长问题”为契机,他接受采访的概率就会高一些。

采访中有个问题是每家媒体都会问到的:“你如何看待自己作为人口专家、携程创始人的双重身份?”

梁建章对此是有标答的:“人口问题和创业创新分不开,我从事的旅游业在很大程度上也要依靠人口红利。”

但大家并不买帐。

研究人口问题,就其根本而言,和携程关系并不大,和做企业更没什么直接关系。

真实情况是,多年来,梁建章在人口问题上的兴趣和付出已经远远超过了“携程梁建章”所做的。

“只是觉得我有责任说出来。”梁建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客观来说,携程本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它可以赶上每一个发展和转型的机会,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但梁建章选择了隐退。对他来说,他所找寻的,是成功实现商业追求后更高一级的自我追求,“这是件社会价值更大的事”。

三十多年前,那个总是快人一步的天才少年,应该不会想到,多年以后,自己会成为一个轻言慢语,笑容腼腆,总是会不自觉踮起脚尖的非典型企业家。

当再一次被问到后不后悔离开携程时,梁建章应该会看着对方的眼睛,抿着嘴唇,轻声地对他说:“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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