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豹变  赵若慈

编辑|刘杨

「核心提示」

谁能想到，最先沉迷于腹黑少爷和冷艳姨娘短剧的是以前从不熬夜的爸爸妈妈们。继网文收割中年人之后，土味短剧成了他们的另一大心头好。短剧是如何成为中老年群体的精神食粮的？

“我以为她披肩要勾的人是我，没想到是我爹。”

腹黑少爷和冷艳姨娘的人物设定，加之小妈文学的禁忌、豪门复仇的爽感与青梅竹马的纯爱，微短剧《招惹》让不少观众直呼“越狗血越上头”，其中不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我妈以前从来不熬夜，这段时间看短剧经常熬夜到凌晨。”潇潇告诉《豹变》，最近她妈妈一直沉迷于看各种短剧，从都市奋斗类、狗血爱情、婆媳关系到推理类，无不涉猎；从小程序、抖音、快手到爱优腾，一个平台也不放过。

霸总、赘婿网文攻占了父母们的电子书架还没多久，从网文衍生而来的短剧就再次侵占了爸妈们的手机屏幕。

100集的付费短剧，看下来要几十块到100元不等。有网友在社交平台分享：“偶尔会遇到门卫大爷，一晚上充了600块钱看短剧。”

越土味，越上头，短剧是如何让中年人“沦陷”的？

土味短剧，瞄准长辈

“一到晚上，手机系统消息提示我妈哪个剧更新了，就会吸引她点进去，特别是推理剧，很想知道结果，所以会忍不住熬夜看完。”潇潇目前在读大学，她告诉《豹变》，最近经常一回家，妈妈就眉飞色舞地分享短剧里的精彩情节。

对于妈妈看短剧的态度，潇潇更多的是支持：“平时上班挺辛苦的，用这种方式消遣放松一下也挺好。我在家时也会陪她一起追，确实挺上头。”

不仅妈妈们沉迷于此，中年爸爸们也没能逃得过。郭晨的爸爸之前是付费小说的深度用户，常常开车时也“听书”，偶尔吃饭时也戴着老花镜抱着手机一下一下左右滑动屏幕。但最近，郭晨发现爸爸开始从网文转向短剧了。

最开始，郭晨发现爸爸在做饭、择菜的时候，会拿一个支架放上手机播剧。有一次凌晨两三点，半夜起床上厕所的郭晨路过父母房间，发现有微弱的光还在闪，打开房门看到爸爸侧躺，困到半睁着眼，手里的手机还放着正在播的抖音短剧。

“是挺沉迷的，但只要不耽误正事儿，一般我也不会太干涉。”郭晨告诉《豹变》。

短视频平台的付费短剧

据第10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发布的《2023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10亿短视频用户中，超一半看过3分钟以内的微短剧、微综艺、泡面番。

在视频化、碎片化的观看形式越来越成为主流时，各大平台也在加速布局短剧赛道。快手2019年率先成立“快手小剧场”，2021年形成快手“星芒短剧厂牌”；2022年，抖音短剧专业重点短剧汇总267部，根据艺恩数据，抖音短剧2022年星图收入较21年增长了72%。

长视频平台也“两条腿走路”，2022年芒果TV推出首个短剧时令片场——今夏片场；腾讯视频于在线视频V视界大会上也表示，将在短剧领域发力；爱奇艺则推出主攻喜剧题材短剧的“小逗剧场”。

最近在做短剧分销的徐志，对《豹变》分享了他在社交平台的观察：“原来凌晨两点到五点还有那么多人在刷抖音，我的访客里，不少自拍头像就和我妈一样。工作日刷抖音的，除了没上班的学生，还有很多老年人与个体业主，看头像和昵称，很多都是个体店和老人的自拍照，主页视频也都是孩子和店里的自拍。”

徐志表示，通过目前的运营情况来看，短剧的受众群体很多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群，但是几乎不充值。而为短剧付费的大多数和花钱看小说的是同一拨人，年轻人和中年男人，花几十块看看爽剧很正常。另外，霸总网文的付费率也很高，一般是年轻的女孩们和40岁左右的妈妈们。

从业者涌入短剧流水线

今年一季度，腾讯视频的微短剧《招惹》，上线两周分账800万，突破腾讯视频微短剧双周分账纪录。抖音短剧《二十九》则以双御姐设定颠覆传统剧集套路，截至目前播放量已超7.9亿。

短剧以小成本、小体量著称，当越来越多的爆款短剧出现在大众视野，吸引了大批从业者涌入行业企图分一杯羹。然而，能够成为头部短剧的依旧是少数，大部分短剧公司还在批量生产，等一个爆款。

“中老年群体、下沉用户，这基本就是行业内约定俗成的目标受众。”杭州的全职短剧编剧林林告诉《豹变》，“写剧本的时候会刻意按照受众的喜好来写，怎么夸张怎么来，什么渣男创业、失忆车祸，漫天胡扯，根本不用讲逻辑。”

据了解，林林所在的公司内部拍摄加上外包出去的项目，每个月能生产短剧80到100部，甚至更多。目前，林林工作的强度是每个月写四部剧，相当于一周写完一部剧，包括定题材、写大纲、修改细节等流程，一部剧写100集，一集四五百字。

林林的全职编剧工作并不比互联网996轻松，一样也是单休，但每个月只能拿7000块钱底薪。“说是有绩效奖金，但入职两个月从来没拿过，可能要写出爆款的剧才有奖励。”林林表示。

实际上，短剧编剧并没有什么太高的门槛。林林起初做的是艺人宣传工作，并没有编剧的学习和从业经验，也没有成熟的剧本作品。她面试现在这家公司时，只是简单试了个稿，通过就能入职。

“一开始上手也花了一段时间，但写下来发现都是套路，整体内容方向差不太多，主要是写写冲突，每集后面都留个钩子。因为付费短剧一般是10集左右才开始充钱，所以前十集要特别精彩，后面其实不那么重要。”

一位短剧行业从业者表示，正常来说，编剧单干，一个剧本不加分成，市场价在8000以上。批量生产短剧剧本的短剧公司能够赚钱，也许不仅仅是短剧本身带来的付费和广告，还有很大一部分对劳动力的压榨，而市场生态也因为这些公司的存在，仍然处于混乱状态。

负责整包短剧项目的导演孔力表示，如果是平台定制的项目，出资并且给剧本，制作上会相对精良。但一般来说，没有平台资本注入的短剧，一部1分钟100集拍摄时长大概在5-6天，一天拍摄16个小时，成本在10-25万。“总体来说不怎么赚，拍得不好也一样会亏钱。”

在短剧这个生产流水线上，除了极小一部分的头部达人，演员这个职业也不如想象中光鲜亮丽。

“短剧的台词实在是太考验演员们的信念感了，每次演完大家都一起脚趾抠地。”乐乐回忆自己当配角出演某个短剧角色的时候，“早上六点出发北五环跑到东五环，因为赶进度一直熬到大半夜，一个群演可以当作不同角色用在各个场景的镜头里，毫无创作氛围，学不到什么东西，并且比一般上班要累很多。”

令人唏嘘的是，乐乐每天都会刷剧组组讯，明显感受到电影、电视剧的大制作变少了，拍摄周期为7到15天的小成本短剧越来越多。

“无论如何，短剧其实也给了部分从业者生存下去的机会吧。”乐乐感叹道。

野蛮生长时代结束了？

拥有广阔受众的短剧市场，不仅为寒冬中的影视从业者提供了缓冲的机会，也催生了一些新兴的岗位，短剧CPS（短剧分销）就是其中之一。

短剧分销就是自媒体用户在抖、快等平台剪辑短剧并挂上小程序链接，引导粉丝看整部剧，看整部剧需要充值会员，而做短剧分销的人便可以从中赚取佣金。

据了解，分销能拿到充值比例的45%-60%左右。徐志告诉《豹变》：“想靠短剧分销赚钱的以大学生、宝妈为主，也有不少人也会当成副业，或者像我这种离职人员，也会接触试试。”

短剧小程序

在短剧分销中摸索，最先能够感知到平台监管的变化。“挂的短剧链接经常出不来，上传的路径也经常变化，目测是受平台政策变化的影响。”徐志说。

4月15日至16日，快手、抖音、微信接连发布对小程序短剧的规范治理公告。其中，快手截至4月16日临晨共下架不合规的微短剧类小程序82个，抖音治理下架违规短剧小程序超300个，微信共计对1956个不合规小程序进行处置。三家平台总共2300个短剧小程序被处理。

平台下场整治短剧小程序，行业野蛮生长的时代过去了吗？

从《豹变》了解的情况来看，下架小程序对短剧行业来说整体影响没有想象中大。“光九州一个平台就有几十个小程序，每个小程序上面的剧也不一样。”孔力告诉《豹变》，目前正常进行的项目依旧在拍摄中。

对于短剧制作方而言，即使平台封禁小程序，还有APP、网页等方式可以继续发展。“其他行业可能都在降本增效，我们公司现在还在招人，本来有十几个编剧，现在打算扩招到30个。”林林提到，自己的老板最近也开始强调会做短剧APP，“这样就不会受到平台的限制了。”

另外，从用户端来看，整个影视行业的市场依旧惨淡，无论是电影、电视剧还是综艺，经历过疫情的寒冬后，都需要资金和一定的时间才能真正回暖，但娱乐依旧是硬性的需求，在短视频、短消息早就成为用户的观看、阅读习惯后，“快”且“爽”的短剧精准地打在了用户的痛点上。

但对于抖音、爱优腾这样的平台而言，面对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短剧市场，并且受制于监管等各方面的影响，短剧的制作必定会走向精细化和品质化。目前来看，对于整个短剧生态而言，“野蛮生长”也许会告一段落，但“生长”仍在继续。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