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爆红“夜校”产业链:500元学奇门遁甲,机构借势引流,已出现恶性竞争

从“攒局的热心网友”到专业成人教育机构,再到场地供应方……野蛮生长的“民间夜校”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互联网狂欢,而迅速演化成了一个新经济风口。

今年上海市民夜校的秋季班,峰时65万人在线抢课,部分课程十秒抢光。“上夜校”成为了citywalk后的“新青年时尚”。

这股风潮随后吹向全国,北京、深圳、杭州、成都等地纷纷出现了“民间夜校”。“夜校经济”初见端倪,参与者也逐渐复杂起来。

从“攒局的热心网友”到专业成人教育机构,再到场地供应方……野蛮生长的“民间夜校”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互联网狂欢,而迅速演化成了一个新经济风口。

蓝鲸记者采访了“新夜校”产业链上的不同参与者,试图还原一个“热点”背后的真实夜校生意。

上海的星星之火,点燃了全国年轻人的下班生活

在黄浦区工作的露丝是从小红书了解到上海市民夜校的,今年春季她报名时这项活动还没那么火爆。露丝上的是300块一学期的线上吉他课,每周中一节直播网课,有考勤和作业要求。相较而言,约束和互动性更好的线下课程要更受欢迎。

上海市民夜校由群众艺术馆组织,面对面交流的多是高校老师、非遗传承人、资深业界人士,500块钱就能上12个课时的“大师课”。

上海市民夜校授课老师、中国三级演奏员刘云奇已经在市民夜校任教多年,同时教授民谣吉他、尤克里里、非洲鼓等四门课程。他向蓝鲸记者介绍,市民夜校与老师合作的方式是公益性的,大部分课程是针对小白的初级班。以乐器入门为例,差不多两个半月,学员们就能组建一直简单的乐队完成作品合奏。

事实上,上海市民夜校早年间课程相对传统,近年来逐渐丰富,新设了一些潮流课程比如珠宝鉴赏、咖啡美学、戏剧表演等。

上海市民夜校官方课程截图

今年秋天,伴随网络讨论和报道声势走高,夜校已然成为都市白领的潮流生活方式之一。

公益课程的名额终究是有限的。供小于求的背景下,部分热心网友开始组局策划民间夜校,课程边界被进一步拓宽。

据蓝鲸记者观察,杭州甚至出现了类似奇门遁甲这样的课程,但该课程目前更像热门意向,暂未进入筹划落地阶段。

网帖截图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城市的夜校课程呈现出一些微妙的地域性差异。杭州的夜校组织者Coulson告诉蓝鲸记者,摄影、化妆、剪辑是目前报名最热的;而深圳的丸子则发现,群里的年轻人热衷增强技能,英语和粤语是三轮调研中呼声最高的课程,甚至有人提出要学服装制版或缝纫。当组织者反问不会枯燥吗,群里有人回应称:这里可是深圳,怎么会枯燥?

受访者供图

那一刻,作为组织者的丸子再次感受到打工人身上和城市相符的气质:上进是对的,就算累也甘之如饴。她觉得自己攒局这件事更有意义了,做夜校成为了寻常工作外的寄托。

民间夜校兴起,组局者成了“项目经理”

夜校热度有多高,民间起量就有多快。

杭州的Coulson本职是销售,因为对潮流话题的敏感,所以和女友一起攒起了“夜校局”。女友做运营招募,Coulson负责统筹洽谈。

在受访前几日才他首次尝试发帖招募学员,很快小红书的3个500人咨询群就满员了,化妆和书法课“已在落地过程中”。

像Coulson一样的民间夜校组织者,在社交平台上并不罕见。他们大多通过网帖吸引意向人群、拟定意向课表,一面招募一面对接老师和机构。8-12节的课程费用通常在500元左右,主打一个实惠。

社交网站相关搜索截图

组局的人有点像把价格打下来的带货主播。

多位组织者透露,他们通常会借助大众点评等工具筛选信誉较好、地段合适的专业培训机构,在保障授课质量的前提下,尽量压低价格。合作机构也大多抱着宣传拉新的想法,乐于一试。

低价是夜校的核心优势,但很少有供方愿意一直低价。

“上初阶课的机构肯定很难以500元的价格再开后续课程,因为机构得挣钱。” Coulson直言,“但上完了500元的初阶课,我们可以再去找500元的进阶课。

这种矛盾也是目前民间夜校发展的核心矛盾之一。

深圳深夜识堂的发起人丸子从十月底开始做夜校攒局,虽然起步不算早,但团队发展却很快。目前手头上已有了五六个签约合同和3000多人的社群。

她告诉蓝鲸记者,年轻客群期望短平快地满足需求,但对接机构却需要稳扎稳打。丸子表示,目前有很多组局者还停留在找人引流的阶段,通常是人齐了才去找机构;部分学员也担心遇到不靠谱的机构或者携款潜逃的组织者。“民间夜校狂飙的速度和它的社会认知度显然是不匹配的,”为此,丸子拉了一个“全国夜校联盟”的群,目前里面的六七个人都是彼此交流过长期规划和经营理念的。

最近几天,这个群里的每个人都很焦虑,夜校发展比预料快太多。

事实上,业内已经出现了一些恶性竞争,比如丸子他们的小红书账号一直被举报封禁,也有团队抄袭他们的文案和组织方式等。不过借着账号被封禁的契机,丸子团队打算“慢下来”,将重心从引流转移到留人上。丸子介绍, 目前北京和上海夜校的业务发展略成熟一些,西安当地有夜校的主理人已经开始筹划建立公司,她也计划在后续成立公司,避免合规性风险。

大成上海办公室合伙人彭凯律师告诉蓝鲸记者,社交平台上的组织招募者实际上是一种居间人角色(个人或公司都可以),现行法律对此并无资质要求。如果组织者对接的是有资质的培训机构,那么相应办学资质由机构满足就可以。但实际操作中,借资组局的边界很难把握,会因此引发一些风险,学员权益保障存在隐患。

夜校目下可能不挣钱,但更多人不想错过

除了对互联网敏感的职场人,培训机构的人也看上了这门好生意。

北京的陶艺工作者柴老师在六环外开了一个工作室,师资涵盖大学教授和非遗产传承人,他们日常也会应邀去学校授课。月前有中介团队找到柴老师寻求场地和师资合作,提供了中介负责招生运营并从中抽佣三成的方案。“三成太高了,不如我们自己做,何况夜校收费本身就低。”

夜校市场目前尚在野蛮萌芽的初步探索期,未有品牌之分,团队良莠不齐。柴老师拒绝了合作请求,开始自己筹备夜校课程。

因为本身有师资和学员基础,开课并不算难,但500元/学期的收费依旧是一个新尝试。柴老师透露称,他们的陶艺夜课目前已进行了2周(4节课),是北京市场较早落地夜校课程的机构。该阶段参与授课的老师并不收取报酬,500元的课程费基本可以覆盖运营和材料成本,但也挣不了什么钱。

以柴老师为代表的机构方,通常把夜校看做时兴的宣传方式,有意愿和能力的学员或能转化到常规培训中。依据学习难度和用料成本的增加,进阶课程也会适当提价。另一方面,业内人也希望借此契机促进普惠教育的发展,“比如非遗不应该是一次性体验课,夜校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入口。”

受访这两日,柴老师正在市区寻找合适场地希望稳定开展夜校课程,六环外的工作室还是远了些。对于都市打工人而言,开展夜校课程的位置很重要。

场地方也是这样想的。

夜校一般在周中夜间授课,恰好可以填补场地租赁的“淡季”。

速博文化悦河马创始人金一锴在北京东三环有一个占地4000平的国风主题街区,疫情后转型做儿童剧游,其间也有一些餐饮业态。亲子业态的周中空置率较高,与夜校算是完美搭配。

关注到上海夜校受捧后,金一锴尝试在小红书发布了几篇招募信息,很快便有夜校组织者来寻求合作。截至目前,金一锴场地已开展的夜课已有四五项,多是非遗手工、化妆这一类课程,没有特殊场地要求,但又非常强调交互。

在这些合作中,场地方并不单独收取租金,采取学费分成模式,大概可分得25-30%。

半月前金一锴还开了一个企业直播,为关心这门新生意的伙伴拟了一个建议性的分账方案:比如场地占比25%,老师占比35%,物料成本15%,营销运营15%,组织者利润占10%。此外他还聊到了关于夜校的更多玩法和可能,比如夜校能够反哺街区本身的生意、学员社群很适合精准营销、演绎戏剧等课程学员还可以兼职做儿童剧游的npc。

听起来,夜校前景广阔。但作为新生意的参与者,金一锴坦言:“夜校更像是实体业务的小救星,不做也得做。”当供需平衡后,用户或许会产生倦怠,核心还是得看后续是否有人重操盘这个生意模式。目前看来,他个人认为夜校这阵风潮可能会在春节后有个断档。

关于夜校的讨论在这几天集中爆发,社交网站上的学员招募帖一茬接一茬。有人猜测是资本或将入场,也有人怀疑媒体报道推高了热度。又或者,我们在同一个巨大的茧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