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豹变 詹方歌
编辑|邢昀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似乎人到中年,就要开始接受走下坡路的事实。产业迭代总是和中年危机相伴而来,近年来人工智能的爆发式增长,让“被替代”成为压在人们心口的一块巨石——不仅要担心被年轻人替代,甚至还要担心被AI替代。
难道真的没有抓住新机遇,开启人生下半场的机会吗?
最近,一则来自无人驾驶行业的招聘启事广泛流传:萝卜快跑招聘自动驾驶测试安全员。任职资格中明确显示:男女不限,28-45岁。有网约车、出租车、公交车等客运经验或货运经验的优先录用。
事实上,不止萝卜快跑,其他如小马智行、文远知行、小米汽车、滴滴等多家企业,都在招聘自动驾驶安全员。作为新兴行业的自动驾驶,为更多人提供了新的职业选择。
而这些人,正是从不同行业汇聚到网约车市场的中年人。个人命运与宏观环境的相交并不只是悲观的表述。如果能够拥抱变化,及时“变道”,或许也能够将方向盘和命运重新握在自己手中。
老司机“换道”
网约车司机,或许是故事最多的一群人。低门槛和相对稳定的收入,让这份职业曾被视为中年人最后的选择。各种身份背景的人们汇集到这个行业,奔驰在每座城市的毛细血管中。
2017年左右,这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平台会给司机一笔和最低工资标准齐平的基本工资,还会缴纳五险一金,绩效部分则是丰俭由人。当时,卢苇冰对这份职业还算满意。他学过汽修,在4S店工作过,也自己开过汽修店,最终汇入网约车司机的洪流。
好景不长,2021年平台盈利策略调整,司机收入骤降:不仅底薪和五险一金全部取消,司机们还需要向平台租车。公开资料显示,网约车经济车型的月租金大概在3000到5000元之间,高端车型的费用甚至可能达到5000到10000元。
“每天一睁眼就欠平台几百块。”有司机这样总结。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入网约车行业,司机之间的竞争也比以往更加激烈。为了更多的单量,不少司机甚至睡在车里。
李成在2020年加入网约车大军,几乎没享受过好光景就迎来了不断饱和的市场。在此之前,他做过驾校教练,又当了8年的“全职爸爸”。
2022年,卢苇冰和李成不约而同地决定转行。
另一群“汽车人”的职业转折点来得更早。相比滴滴司机,他们的职业困境更为宏观——传统汽车制造业的产能调整。
2018年,在武汉某合资车企做整车试验员的第20年,王娟发现传统车企日渐衰微,公司原本几万人的规模缩减到几千人,裁员、降薪的消息也甚嚣尘上。离职似乎成为了唯一的解。
同年,张家强从洛阳来到北京。在此之前,他做过机车维修,又做了几年工业用车的设计。
40岁的卢苇冰偶然一天在电视上看到了“萝卜快跑”,搜索后发现招的安全员岗位,自己正好符合要求,于是就报了名。
32岁的李成、43岁的王娟和32岁的张家强,一群中年人在各自的人生公路上意外“换道”,聚集到自动驾驶这一初生领域。当时的他们或许没有想到,自己正被裹挟到一场轰轰烈烈的产业革命中。
2018年11月,张家强进入百度旗下的自动驾驶平台Apollo,做集成结构设计。2019年,该平台开始在全国多地开放载人测试。具体到服务层面,它有个更接地气的名字——萝卜快跑。
在更宏观的叙事和政策指引里,以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为核心的无人驾驶,是新质生产力的典型代表之一。这个领域的发展,不仅影响汽车产业的结构升级,将带动芯片、传感器、整车制造、AI 算法、车路协同、智慧城市等一系列配套产业发展,更关乎国家科技竞争力。
2021年起,萝卜快跑开始向公众开启常态化商业运营。包括北京、深圳、武汉在内的多个城市,相继开启了“无人驾驶”的新纪元。其中,武汉的服务开启于2022年。
也正是抓住这个机遇,卢苇冰、李成和王娟,开启了人生的下半场。
拥抱变化之后
对于勇者来说,改变总是先于阵痛。
在接触自动驾驶后,中年转行的阵痛才逐渐显露。
在萝卜快跑,卢苇冰、李成和王娟都从安全员做起。最初,他们对无人驾驶的怀疑非常具体:培训时,王娟的老师全程不碰方向盘、油门和脚踏板,车子自己运行。这对常年与车打交道的她来说是一种巨大冲击:“方向盘都不在人手上,不靠谱,没有安全感。”
听说李成准备去无人驾驶行业,家人们强烈反对,“觉得是忽悠人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大的担忧是,无人驾驶到底安全吗?
在传统车企做整车试验员时,王娟的工作是抽检,通过听噪音、闻气味、检查各个零部件性能,来确定车子是否能流向市场。而在萝卜快跑,她需要坐在驾驶席上,但充分信任汽车本身,只有在行驶过程中出现风险时再接过方向盘,比如其他车辆强行并线、加塞;遇到洒水车及时绕行……作为安全员,她是为行驶安全托底的人。行程结束后,诸多如她一样的安全员会把紧急状况汇总,交给研发团队。
王娟和无人驾驶车的默契在不断的行驶中建立起来,整个过程比想象中更短。王娟发现,遇到电动车和行人,车会主动避让,遇到大型货车,也能及时减速保持车距,“这车挺聪明的”。
聪明的车有聪明的大脑,无人驾驶的底层技术之一是人工智能。近年来,人工智能取得突破性发展,也使得自动驾驶的普及成为可能。
不过,不少仍身处传统行业中的人们认为,人工智能技术将对社会中原有的岗位造成冲击,导致大批如司机一样的人工岗位消失。表面上看,这样的担忧不无道理,具有颠覆性的技术突破,的确会打破原本的平衡,使得市场在短期内呈现用工岗位的缩减。
从蒸汽机出现,新技术带来的革命和就业市场变化总是伴随着担忧与质疑。
不过,普利策奖得主约翰·马尔科夫在《与机器人共舞》中提及,互联网行业,每使一个岗位消失,会创造出2.6个新岗位……而未来每部署一个智能机器人,会创造出3.6个相互岗位。
这背后的逻辑也很好理解:当创新产业的增速越快,就会越快创造出就业岗位;行业规模越大,创造出的就业岗位也就越多,就业吸纳效应会越来越明显。
7月末,人社部联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家统计局联合发布了19个全新岗位,其中有9个职业被标注为数字职业,包括智能网联汽车测试员等。这个岗位,2018年转行到自动驾驶领域的张家强已经在做。
与此同时,全球范围内自动驾驶的竞争也已经白热化。在这个领域,中、美两国技术实力几乎并驾齐驱。
今年以来,随着谷歌旗下无人出租车公司Waymo 服务区域不断扩大,用户规模激增,其每周单量在短短3个月内实现翻倍。8月20日,Waymo官方对外公布称,公司在美国每周无人车付费出行次数已突破10万次,这个数据在5月仅为5万单。
而中国最大的自动驾驶出行平台萝卜快跑,平均周订单量则为6.8万单,被Waymo反超。
Waymo的数据增长一方面说明无人驾驶领域巨大的市场需求,产业处于快速发展期;另一方面也直观地体现了大国之间在高新技术领域的激烈竞争。
竞争势必会催生更快的技术迭代,而依赖海量数据训练的无人驾驶,在不断进化的过程中,离不开这些在新兴岗位上贡献的老司机们。
如果想在风起云涌的大潮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只有如王娟、张家强一样不断拥抱变化。毕竟,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和无人驾驶一起成长
刚入职时,张家强的岗位是集成结构设计,一年后转岗为软件测试工程师。为了应对转岗的挑战,33岁的张家强在同事的帮助下自学了Linux操作系统、python语言。“之前我也想学编程,但是没有机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学了一下。”
身在其中,张家强深深感受到“自动驾驶行业发展得太快了,我们需要跟上它的速度。”
随着工作的深入,李成、卢苇冰和王娟也都转到新的岗位上。李成从运营载客的主驾安全员转做了路测安全员,同时兼任启航讲师,操着一口武汉味的普通话给新学员们培训。
卢苇冰、王娟从安全员升级成小组长。卢苇冰所带的十几人团队中,包含曾经的货车司机、汽修工人和外卖小哥。他甚至介绍了几位开网约车司机的朋友,大部分人留在了团队里。
2023年,一批如李成一样的主驾安全员转行至路测安全员,其实是由于武汉“萝卜快跑”的区域扩展。相对载客区域,路测安全员的任务是帮无人车“侦查”全新的区域:哪里的红灯取消了,哪里的路颠簸不平,什么路段更容易拥堵,都在他们的“侦查”范围。
而侦查结果则被发送到开发端,工程师们将据此优化无人车的系统,让它变得更安全也更聪明。
张星的工作在北京,他从未去过武汉,却对武汉的每一条街道无比熟悉。仿真系统把武汉的道路连同信号灯,精准地还原在张星的电脑中。他和同事就在这张虚拟的路网中,不断训练无人车。
一些时候,测试场景可能是荒诞的。比如高架桥上突然出现逆行的电动车、有人一边玩手机一边骑着电动车迎面驶来,无人车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正确的反馈。
这些情况确实发生过,但再发生的概率很低,测试还有意义吗?“只要一种场景在路上出现过一次,它就有可能出现一千次、一万次。”张星说。
“更聪明”则意味着在安全的基础上优化乘客体验。比如,交通灯变绿后0.3秒之内,无人车就能完成加速,但考虑到乘客的体验,张星和同事们让车子在0到3秒之间缓慢加速,并且实现分段加速。
“现在的交通事故,90%以上是由于人导致的,人是不安定因素,不遵守交规、随便变道超速。”王娟称。她相信,如果在未来的十年中自动驾驶技术能够普及,中国的交通情况会明显改善。
尝试过“萝卜快跑“后,李成的妻子打消了有关安全的顾虑,甚至成为了无人车的忠实用户,每个月有20多天要把它作为通勤工具。
张家强的儿子也喜欢汽车,和爸爸视频聊天时,他对无人车上的传感设备非常好奇,也会在同学面前自豪地说:“我爸爸是做自动驾驶的。”
孩子们和无人驾驶一样,都属于未来。这些名为好奇的种子被种在少年人心里,或许会在之后开出更绚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