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钻石河南造?

世界钻石看中国,中国钻石看河南。

文丨华商韬略 马沙沙

从线上火爆的“莫桑钻”,到引爆资本市场的“培育钻石”,这股几乎笼罩了2021全年的神秘钻石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头?

9月24日,钻石股引爆资本市场。

研发人造金刚石、培育钻石的河南省力量钻石股份有限公司(下文简称“力量钻石”)登陆深交所创业板,首日股价最高涨幅一度升至1296.70%,触发临停。

来源:力量钻石公司官网

至当日收盘,力量钻石股价为250元,大涨11倍之多——据推算,若股民“打新”中上一签(500股),首日收益可达10万元以上。

无独有偶,“钻石”一词也同样在直播电商备受追捧。

曾以“莫桑钻批发”话题出道的网红“董先生”,9月20日到9月26日连续一周邀请各路明星联合直播,共同卖货。

据直播数据平台统计,“董先生珠宝”9月直播销售额高达6.67亿,牢牢占据了当月抖音达人带货榜首位,个人战绩环比增长81.7%。

这位神秘的“董先生”,在抖音坐拥1500多万粉丝,直播观看人数超过4.2亿。

同样拥有亮闪闪的外表,同样能看到“八心八箭”的光芒,是不是真像网红主播所言,只要两位数的价格,就能买到“钻石”?

那么,莫桑钻,是不是钻石呢?答案是否定的。

莫桑石的主要成分是碳化硅(Sic),而钻石的成分是碳(C)——钻石是一种由碳元素组成的单质晶体,二者不具备相同的物质特性。

1849年,法国科学家德斯普雷兹(César-Mansuéte Despertz)正在潜心研究耐火材料,无意中,他发现埋在砂中的碳棒通电之后,生成了一个六倍于碳棒原始直径的“硬质管”,由此,世界上第一根管状合成碳化硅诞生了。

1904年,法国科学家亨利·莫桑(Henri Moissan)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陨石坑中,发现了碳化硅单晶颗粒,这是非合成碳化硅晶体在地球天然环境中的首次发现。当时专家认为,其很可能来源于宇宙空间,亦有可能是太空漂浮尘埃凝聚形成的。

148年后,美国C3公司投资4500万美元,以砂石、焦炭、木屑、盐的混合物为原料,在矩形电炉中高温烧制,成功研制出一款纯净无色的合成碳化硅,定名为“莫桑石”(Moissanite),作为一种新型首饰宝石推向市场。

1998年5月,莫桑石进入中国香港。1999年,由厦门金都首饰公司引进中国大陆,人们亦称其为“莫桑钻”。

而引发新一轮股市热潮的钻石公司,所研发的“培育钻石”又是什么?

事实上,培育钻石还有人们更为熟悉的名字,比如“人造钻石”“实验室钻石”。

顾名思义,培育钻石不是天然开采获得的矿石,它是通过物理方法研发的合成钻石,依制作工艺分为“化学气相沉积法钻石(CVD钻石)”和“高温高压法钻石(HPHT钻石)”。

培育钻石的研发,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然而,宝石级的培育钻石,却直到近几年才被关注。

2012年5月,国际宝石学院安特卫普实验室首次在605颗大小为0.30-0.70克拉不等的钻石中,检测出其中混有461颗培育钻石。

此前一直在黑市流通的培育钻石,由此进入官方鉴定机构和业界视野,像一只突然出现的黑天鹅,打破了钻石珠宝圈的平静。

钻石的原石叫做金刚石。18世纪末,法国化学家拉瓦锡就发现了天然金刚石的形成原理——经过数亿年地球内部高压、高温的环境,孵化出了这种美丽的碳元素单质晶体。

1952年,美国联邦碳化硅公司的科学家威廉·艾弗索(William G. Eversole)首次使用化学气相沉积法(Chemical Vapor Deposition,简称CVD),将含碳的气体不断沉积在钻石籽晶上,成功研制出合成金刚石。

1954年,通用电气霍尔博士带领团队,研发成功“高温高压法合成钻石”(High Pressure High Temperature,简称HPHT钻石),奠定了今日培育钻石的实践基础。

霍尔博士和当时的HPHT钻石合成机器

1963年,一个寒冷的冬夜,北京通用机械研究所的高压试验室里,灯火通明。来自郑州磨料磨具磨削研究所(下文简称“郑州三磨所”)的王光祖和他的同事们,在一台国产300吨61型两面顶超高压装置上,以高纯石墨粉为碳源,正在进行着他们的第32次合成试验。

终于,合成棒里出现了闪闪发亮的神秘晶体——当王光祖拿着这颗晶体划过玻璃,一阵吱吱声清脆地响起,众人喜极而泣。

那一晚,中国诞生了第一颗人造细粒钻石(人造金刚石)。

这项当时被定为“绝密”的科研项目,成功将中国带进了世界超硬先进材料的研发赛道。

时间又很快过去了二十年。1980年初,为了响应集体号召,郑州三磨所的工程师冯金章,这位土生土长的商丘柘(zhè)城娃子,终于决定返回老家协助办厂——柘城县邵园金刚石厂即将计划成立。

没想到,这个决定,最终改变了一群人、一个县城,甚至整个河南省的命运。

世界钻石看中国,中国钻石看河南。

1985年,邵园金刚石厂经历转企改制,部分掌握了金刚石加工技术的人开始单干。

一时间,金刚石加工企业在柘城县遍地开花。在这批走出来创业的人群中,就有引爆深交所创业板“力量钻石”实控人邵增明的父亲邵大勇。

如今的河南柘城县,早已是闻名遐迩的“中国钻石之都”——当地人造金刚石年产量25亿克拉、微粉年产量58亿克拉,人造金刚石微粉产量和出口量分别占全国的70%和50%,大颗粒单晶产量占全国的60%。

而柘城县的成功,还只是整个河南省人造金刚石、培育钻石产业的一个缩影。

一五计划期间,机械制造“磨料磨具行业”被划定安置在河南发展。20世纪50年代,郑州建立了磨料磨具的重要生产基地第二砂轮厂,同时,配套成立了机械部第六设计院和后来被人们亲切称为“三磨所”的郑州磨料磨具磨削研究所。

作为国家超硬材料第一批归口研究机构,郑州三磨所不仅在中国人造金刚石的研发进程中开创了“第一”,它还成为了行业的“黄埔军校”——后来,郑州三磨所走出来了越来越多创业的弄潮儿,他们像柘城县的冯金章一样,返乡办厂,将人造金刚石技术传遍了河南的大小市县。

2020年,中国人造金刚石产量突破200亿克拉,占全球总产量的95%以上。

河南省作为我国超硬材料产业的发源地和行业领航者,人造金刚石产量占全国80%以上。

在经历过40年人造金刚石产业集群化高速发展之后,围绕河南郑州市、许昌市、南阳市、商丘市等地,已形成产品研发、大规模生产和销售于一体的完善产业链条,并涌现出中南钻石(中兵红箭子公司)、黄河旋风、*ST金刚、力量钻石、惠丰钻石、国机精工等一批上市企业,引领着我国人造金刚石或培育钻石的研发与生产。

然而,人造金刚石突飞猛进的产能,并不代表培育钻石市场化开拓的顺利。

中国开展人造金刚石技术研发,一是为科学发展而战,一是工业急需。但在珠宝市场,有很长一段时间,培育钻石仍处在边缘地带,并没有得到主流机构关注,远不及莫桑石带来的市场份额和影响力。

2000年起,一批中小分数(即0.1克拉以下)的培育钻石开始在市场上流通。偶尔能看到少量略大颗粒的黄色、蓝色的培育钻石,作为研究型产品在市场定向销售。

2014年起,伴随中国培育钻石技术、产量进一步突破,一些印度传统钻石商人敏感地抓住了这一商机。

他们从中国购入大批颜色、净度与天然钻石相同的培育钻石毛坯,并利用印度作为全球重要钻石加工、贸易集散地的便利条件,将加工后的培育钻石混入天然钻石中,向全球销售,从中牟取暴利。

那段时间,虽然培育钻石的市场流通增强,但由于大量未经申报的培育钻石进入市场,引起了整个珠宝界的震动和恐慌。

一方面,被混入天然钻石中的培育钻石一旦未经发现,将严重影响钻石证书精度、宝石命名规则,给从业者和消费者都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考验着各质检机构的甄别、排查能力。

另一方面,即使按照要求正常披露程序通过检测,并从正规渠道进入市场,培育钻石的定价体系和鉴定标准也遭遇着行业诟病。

在珠宝市场,培育钻石的定价体系并未按照传统“生产成本加成”的方式定价,而是以同等品质天然钻石的报价为依据,在此基础上折去20%~30%的价格作为定价。

而对于培育钻石的鉴定,在当时,不同机构的标准也不尽相同,比如,中国珠宝玉石质量监督检测中心(NGTC)、美国珠宝学院(GIA)等机构只为培育钻石提供粗分级;国际宝石学院(IGI)、比利时钻石高阶层议会(HRD)等鉴定机构则完全按照天然钻石的标准为培育钻石提供证书。

此外,在舆论宣传上,天然钻石与培育钻石行业的“口水仗”亦从未间断。前者指责后者“以假乱真”,后者则直斥前者是“血钻”“开采破坏生态环境”。

虽然原始资本的积累都带着血腥,但不妨碍市场风向的转变。

混战之下,业界终于达成共识:堵不如疏,培育钻石进入珠宝市场已是大势所趋。

但要实现钻石行业的健康发展,需要在天然钻石和培育钻石之间建立一个隔离带,使两种不同性质的产品找到适合自身的市场发展方式,按照各自定位平行发展。

此番共识达成之后,天然钻石行业与培育钻石行业短时间内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但对现有市场的话语权依旧暗暗较劲。

2015年,全球最大的七家天然钻石矿业公司联合成立钻石生产商协会(DPA)。

紧随其后,2016年,11家培育钻石制造商携手成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培育钻石生产商和销售商组织——国际培育钻石协会(IGDA)。

改变正在悄然而来,培育钻石阵营的企业也明确地意识到:只有产能、品质得到迅速提升,培育钻石才能实现长远的商业化发展。

2015年,国际宝石学院(IGI)在中国香港实验室正式宣布鉴定了一颗世界上最大的无色HPHT法培育钻石,该培育钻石重达10.02克拉,它是由一颗32.26克拉人造金刚石原石打磨而成的,且制造时间不超过300小时。

在技术的推动下,培育钻石这只黑天鹅的羽翼正在逐渐丰满,至此阶段,它不再只是作为混入小分数钻石配石中的替代品,而已然成长为可以独立唱大戏的主角。

2018年5月,一个突然的消息划破了钻石行业的平静。

世界最大的天然钻石开采商,一直作为天然钻石行业代言人的珠宝品牌戴比尔斯(De Beers)突然“反水”,宣布进军培育钻石行业。

除了推出培育钻石品牌Lightbox Jewellery,戴比尔斯的子公司Element Six豪气斥资9400万美元,用于建造品牌专属的培育钻石工厂。

作为手握全球三分之一天然钻石资源、在行业呼风唤雨上百年的行业巨头,戴比尔斯剑指培育钻石市场,意欲何为?

有人指责戴比尔斯“倒戈阵营”,也有人认为其醉翁之意不在酒——“1克拉800美元”是戴比尔斯培育钻石新品牌标出的定价,远低于市场同类产品定价,被培育钻石行业认为是“价格屠夫”。

就此,戴比尔斯对外宣称,培育钻石只是钻石市场的补充,旨在为消费者提供一种新选择。且其售卖的合成钻石不产生“克拉溢价”,也不提供品质分级。

也是在2018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在当年最新发布的珠宝指南中,删除了钻石基本定义中的“天然”一词,并且不再推荐使用“合成(synthetic)”一词来称呼实验室生产钻石。

培育钻石的地位瞬间得到提升。

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对珠宝指南的更改,不仅意味着培育钻石正式纳入钻石大类,也在今后的贸易管理品类中,与工业品类中的合成金刚石进行了区分。

2019年,为了进一步对培育钻石产品做出更细致的品质分级规范,国际珠宝联合会(CIBJO)正式对外宣布成立“培育钻石委员会”,并宣布全球知名珠宝检测机构统一使用“培育钻石(Lab-grown Diamond)”一词出具检测证书。

2021年2月1日,中国珠宝玉石质量监督检验中心(NGTC)发布的Q/NGTC-J-SZ-0001—2020《合成钻石鉴定与品质评价》企业标准在中国亦正式实施。

商业先行,配套跟进,至此,培育钻石的市场商业化道路终于走向成熟——这只黑天鹅终于走出艰辛的沉浮,逐步被人们接受。

不止戴比尔斯,许多著名珠宝品牌也纷纷进军培育钻石:

2017年,施华洛世奇(Swarovski)在北美地区正式开售培育钻石品牌Diama。

2019年,美国最大珠宝零售商Signet同时在线上与线下门店销售培育钻石珠宝。

同年,美国第一个在线培育钻石交易平台LGDEX在纽约成立。

2021年,潘多拉(Pandora)甚至宣布弃用天然钻石,改用培育钻石生产旗下新品牌Pandora Brilliance。

在培育钻石商业化高歌猛进的进程中,也有业界人士冷静旁观,认为不宜过分夸大行业巨头变革背后的产品深意。

但事实上,这些转变已经成为一个商业公司面临内外形势变化下的必然选择。

从2017年起,天然钻石的产量警报已经拉响。

贝恩咨询《2020-2021年全球钻石行业研究报告》显示:2017年-2020年,全球天然钻石毛坯的产量分别为1.52亿克拉、1.47亿克拉、1.39亿克拉、1.11亿克拉,产量显著下滑。

作为世界最大的天然钻石开采商,戴比尔斯亦面临着全球钻石毛坯销售的低迷给其带来的压力,频繁宣布开采减产。

戴比尔斯2021年的产量计划,已从原定的3300万-3500万克拉降至3200万-3400万克拉;2020年,戴比尔斯的钻石总产量为2510万克拉,比2019年的3080万克拉下降18.5%左右。

天然钻石属于非可再生资源,其原生矿主要分布在南非、扎伊尔、博茨瓦纳、俄罗斯、澳大利亚等国,矿藏储量不高,采掘难度大,且钻石开采权被高度垄断。

不少专家预计,未来10年,全球钻石毛坯新开发矿藏概率非常小,但钻石消费需求仍呈现不断增加的趋势。

这意味着,展望未来,由于有限的天然钻石矿藏和昂贵的开采成本,供需失衡趋势将为培育钻石的发展带来更多机遇。

培育钻石甚至能够成为天然钻石行业的重要补充,并借此分食一部分天然钻石,尤其是中低端天然钻石的消费市场。毕竟,随着消费群体的更新迭代,新一代年轻人对于珠宝、首饰的需求与观念也在不断改变。

如戴比尔斯培育钻石品牌Lightbox Jewelry营销负责人所言,以订婚戒指和婚礼文化为核心的品牌理念正在过时,千禧一代更尊崇女性的自我犒赏和“宠爱自己”,购买奢侈珠宝产品的契机将不仅有关婚礼,而可能是任何原因和任何场合。

截至2019年底,Lightbox Jewelry已销售培育钻石20000克拉。

据安特卫普世界钻石中心《2018年全球钻石行业报告》预测,全球培育钻石产量年均增长率将保持在15%至20%,2030年培育钻石产量规模将达到1000万克拉至1700万克拉。

不过,整体而言,培育钻石珠宝行业产量渗透率依旧较低。根据贝恩咨询数据,培育钻石产量相比天然钻石产量而言,2019年渗透率仅为4.3%,2020年渗透率为6%。

但如今的培育钻石,已经在颜色、粒度、净度等方面都能做到与天然钻石并无差异。

一颗天然钻石的形成周期长达亿年,而生产一枚同样的培育钻石,只需数周时间。

从实现碳中和的角度看就更有优势了:开采一克拉天然钻石产生的碳排放量为5.7万克,而生产一克拉培育钻石的碳排放仅为0.028克。

可见,培育钻石对天然钻石的替代性极强,且成本有望随着技术进步、规模化生产而持续降低。未来,全人类实现“钻石自由”,或许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1]《2020-2021年全球钻石行业研究报告》贝恩公司

[2]《超硬材料产业崛起,“硬科技”企业打开成长空间》华宝证券研报

[3]《这只股一天涨1112%,一签赚10万+,人造钻石大火,这个市场潜力有多大?》华尔街见闻

[4]《合成钻石:“黑天鹅”的蜕变和突围》中国黄金报

[5]《培育钻石供不应求 人造金刚石行业迎来新机遇》证券日报

[6]《我国第一颗人造金刚石的诞生》《超硬材料工程》杂志

[7]《中国培育钻石如何破解检测证书困局》中国黄金报

[8]《毛胚金刚石生产的环境影响分析》Frost & Sullivan报告

[9]《河南人的钻石生意,“统治”全球》创业邦

[10]《河南柘城:逆势而上变美城》中国城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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